鹅鹅鹅

20

Lancelot等着耳机里那阵难捱的杂音过去。

他指望头一个蹦出来的声音能让他欣喜，别让他像突然被一头按进了海水里，就此挣扎不出。

“James？”Merlin的声音首先冲出来，他叫了一声，又立刻咳了一阵。

Lancelot猛然间觉得不真实，头一个冲出这片泥淖的竟不是Percival。一时间他没说话，Merlin咳完了，给了Lancelot一阵缓冲的时间，“我们刚到，炸弹就引爆了。”

前头Randoll的车子转进了个死角，屏幕上显示出来她前面只有一条向下延伸出去的窄道，堪堪能容下车身的宽度。Lancelot跟在后面，速度不减，心神却都聚集在Merlin即将要说出的话里。Randoll眼见退无可退，一脚油门下去，硬生生卡着冲了出去。

“我们还没有联系上Percival，爆炸中心就在Lily他们家的花园里，所以也许只是他的通讯器受到冲击影响而……”Merlin说到一半，顿时觉得Lancelot这时候不需要什么猜测式的安慰，“小区其他地方也有炸药，不过并不是直接引爆的，是受到波动才炸的。我们正准备进去。”

Lancelot听着，却说不出话，只得紧踩着油门不放松。

“哦真要命，Lancelot你快说句话。”Merlin强制调高了Lancelot耳机的音量，在他耳边大喝一声。

Lancelot挤压着自己的喉咙，发了出了一声短促的声响，听起来毫无意义，就像是个信号，让Merlin知道他现在还能扛得住。

魔法师暂时安静下来，抬头看前面一溜已经整装出发的外勤人员，伸手推开车门，走到他们前面去，最前头的那名队员手里带了设备，Merlin往屏幕上看了一眼，上面的温度分布仍是一片红红黄黄的色调，中间区域完全是一片亮红色。他抬手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这名队员的肩膀，透过防护头盔的风镜看着对方的眼睛，随后转头与他们一同走进去。

Lancelot一路跟到了码头边，这一日风雨不顺，出航的船寥寥无几。他减缓了车速，眼睛快速地撇过一侧仓库之间的狭窄缝隙，也不放过另一侧船只之间细微的声响。大约开过了一百码，Lancelot才在96号仓库的一侧发现了Randoll的车。

他跳下去检查，车里已经空无一人，后排车座上散着两把枪，都是打空了的。副驾驶座椅靠背上沾着血迹，皮座椅直接被开了个小孔。Lancelot按照高度判断，Henry House必定是被Randoll在肩膀附近开了一枪，血迹滴滴答答落在了车上，和一侧的水泥地上。Lancelot顺着血迹望过去，直直锁定了一艘白色游艇，船身上印着行红色的大字——潜行者。

现在他的耳机里真跟世界末日似的安静。

船是下了锚的，吃水不深。Lancelot握着枪，缓慢移动到游艇跟前，船上一片安静，他向第二层的驾驶室里望过去，视线所及之处仍是空空荡荡。等到他的脚刚刚踏上甲板，突然就听见一阵低低的哀嚎，是从他身后传出来的。Lancelot猛然间后脊一阵发紧，爆炸声像在他耳边又炸开了一轮，当机立断，转身扑出游艇，堪堪跑开两步，身后的游艇就炸了开来。冲击力砸在他后背上，他几乎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吱嘎作响，好在一侧就是水面，他身体一歪，朝着水面砸下去，躲开随之而来的高热。

木板玻璃铁片飞溅开来，Lancelot躲在水底下看这些东西落到河面上，沉到水底去，他的后背还是受到了波及，浸了水后疼痛终于抢先占领了他的知觉。

“James，你怎么了？我听到爆炸声，James？！”Merlin的声音漂浮进水里，Lancelot没法回答他，只好伸手在耳机上敲出摩斯电码。

“我很好。”他回答，然后犹豫一阵，终于还是敲了出来，“你找到他了吗？”

“还没有，我们在爆炸中心外侧，现在温度太高，还没法进到最里面，对不起，James。”

这回Lancelot没再敲了，只伸长了手臂尽力向水面浮上去。他一露出头，立刻就接到了一排子弹，Randoll站在隔了10来码的另一艘游艇上，向他亮出枪口，一面高声喊了一句：“你就是死不了，是吧？”

Lancelot迅速换了口气，又钻进了水里。子弹接踵而至，他贴着码头，迅速朝Randoll游过去。Randoll见水面上没窜出血花，知道没打中，当即收了枪，不做无用功，只等Lancelot暴露自己的行迹。

“我送你丈夫上了天，你要是乖乖跟上去，对谁都好。”

Lancelot从水底下望上去，Randoll已经后退了几步，不再站在船边上，防备Lancelot突然登船发难。

“James，你不用单打独斗，你身后有后援。”

“不，我自己动手。”Lancelot否决了Merlin的建议，“我要杀了她。”

“如果……”Merlin还要继续说，Lancelot立刻掐断了频道，生怕魔法师真把“如果”说出来。

他仍旧朝着Randoll游过去，尽量潜得深，以免惊起水纹。现在他与Randoll所在的游艇只剩一船之隔，他上浮了一些望出去，Randoll已经不在船舷边了，这个距离上他看不见驾驶室的情况，Lancelot略一想，就迅速向那艘游艇靠过去。

这一艘仍是下了锚的，他倒不担心这里仍旧有炸药等着他，刚刚的爆炸距离并不远，稍有差错便会波及，Randoll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往自己站的这艘上也按一颗。Lancelot游到另一侧去，才发觉Randoll站在船舷边起锚，这一下倒是解释了她为什么不尽快逃走，她原本计划必定是要乘潜行者号逃走，无奈Lancelot咬得太紧，她身上又有手受伤的Henry House当拖油瓶，仓促间只得将潜行者号上装上炸弹，诱Lancelot过去查看，本想一劳永逸，不料Lancelot躲过一劫。

Lancelot绕回去，在游艇一侧登陆。他浑身湿淋淋的，皮鞋里灌满了水，Lancelot持枪一步步挪过去，背靠着船身底层，尽量不发出声响。Randoll仍旧飞快转动着起锚的转盘，Lancelot露出眼睛看了一眼，确认船上没有人质。

这时候Randoll却突然转过身，枪口往Lancelot的方向打出一串子弹。Lancelot堪堪躲过，眼角瞥见那镜面一般的船舷栏杆。

“你真是蠢货。”Randoll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，紧跟着跳上来，Lancelot往后退开，一手撑住Randoll的枪口，直直掰到肩膀上方，掐着Randoll的手指将弹夹一气打空。

Lancelot脚还没站稳，游艇却突然动了。他往身后的驾驶室看去，开船的竟然是Henry House。

Randoll瞧见Lancelot脸上表情变化，翻了个白眼，从后腰上再拔出一支枪，与Lancelot对峙，“没你想得那么不堪，他老婆已经死了，他只是做出最有利的选择而已。”随后Randoll眯着眼睛打量了Lancelot一阵，突然哼笑一声，“你的丈夫也死了，其实你也有很多选择。”

“我选择让你悲惨地死。”

Randoll耸耸肩，“那就没办法了。”

游艇往河中央开过去，船尾甩开挺大的水花。

“帮帮忙，你这个蠢货。”Randoll大喝一声，这回Lancelot知道她在骂谁了。

身后突然打过来一排子弹，Lancelot就地滚了一下，Henry House开枪打穿了驾驶室的前窗玻璃。

Randoll趁着Lancelot枪口调转的机会扑上去，她本打算往他身上补枪，不料Lancelot的脚一勾，Randoll也被带倒了，两把枪同时摔出去。Lancelot和Randoll同时一愣，Randoll立刻抬起胳膊肘，往Lancelot下颌砸过去，连滚带爬往前面的枪伸长了手臂。Lancelot倒没急着去抢枪，他一面紧紧按住Randoll的腿，一面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腰，抽出一把战术短刀，弹开刀刃往前一掷，刀口擦着Randoll的脖子飞出去。

一开始Randoll只感受到一阵细细冷冷的疼痛，她知道自己受了伤，但她仍旧寄希望于离她手指不足一英寸的枪，而后她身体泛起突如起来的冷气，一瞬间就蔓延到了她身体，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劲动脉被划破了。

Lancelot猫着腰站起来，Randoll的上半身已经浸在自己的血泊里，整个身体已经泛起一层灰白，只有手脚还在抽搐。

Henry House显然看见了甲板上的情况，已经顾不得船往哪个方向开，双手托枪紧跟着Lancelot，他显然是办公室坐久了，全无Randoll那般准头和定力，不消半分钟，就把弹夹打空了。

Lancelot听着里面传出枪针徒劳撞击的声音，才站起来走进船舱。Henry House看见他，浑身都开始抖，Randoll果然没给他多余的武器。

“不是我引爆的炸弹！”Henry House猛然间抓住了关键，一气喊出来。

“我知道，我看见了。”Lancelot声调平板，一下让Henry House紧张起来。

“你不能杀我！我知道伦敦这些毒枭的账户！我替他们管钱！Lily死了，你们只有我！”

——这倒是说对了。

Lancelot瞥他一眼，真的像在思考这句话的分量。

“Lancelot！你的确不能杀他！”Merlin的声音也跳出来，魔法师又强制开了频道。

好像Henry House就真不该死一样，Lancelot抬手，想要关闭Merlin的频道。

“你听他的，James。”

耳机里忽然换了个声音，Lancelot一时间毫无准备，当即愣住。

“Perci？”他小心翼翼，终于叫出一声来。

“你听他的，James，Henry House还不能死，我们硬生生挨了两场爆炸可不是为了三具什么都吐不出来的尸体。”

“Percival？”Lancelot还在确认。

“况且Henry House还得进监狱，那群毒贩子也得进监狱，让他们自己互咬去吧。”

“行了就是我。”Percival声音低下去，像是在感叹，尾音沉进Lancelot耳朵，一直沉进深处去，“我没死。快爆炸的时候我想起我们家的酒窖了，那里的酒需要恒温窖藏，Merlin在藏酒这方面总是不留余力地花钱，所以我想也许酒窖外层的钢结构也许扛得住爆炸的冲击。”

“哦，Perci。”Lancelot长长叹出一口气，身体里沉沉浮浮的念想一下全都回归本位，他像是真正破开了水面，让空气重新灌进肺里，带着疼痛重重呼吸。

“抗是扛住了，但我的西装和通讯器都毁了。”

Lancelot一面听他这么说，一面勾起嘴角，“你不该这个时候跟我调情。”他走近Henry House，抬手用枪托砸在他后颈上，那人一下瘫软，昏了过去。随后Lancelot走到方向盘前，迅速打了个方向，掉头往码头开去。

“你想多了。”Precival愣了一下，才回答他，“不过我的衣服确实毁得差不多了，你要是不介意，我希望你来接我。”

“Merlin呢？”

“我在他们搜索的时候冲出来，吓了Merlin一大跳，然后我真诚地建议他下次把酒窖修在地下会更好，显然他不喜欢这个建议，所以他丢下我跑了。”

Lancelot刚想回答，耳机里却传来一阵Merlin不满的咕哝声。

“哦，是的，他跑了。”Percival再次肯定。

Lancelot再回到他们的小区，已经是1个小时后了。

小区门口停着警车和Kingsman的出勤车，显然Merlin还在这里。Lancelot开着那辆受到游艇爆炸波及的标配出勤车，颠颠簸簸地开进主干道，往自己家去。

快到地方时Lancelot意识到爆炸远没有Percival自己说的那样轻松，至少Henry和Lily的房子已经完全烧焦塌陷，而对面他们自己的家，也已经被爆炸的冲击力损毁了大半。

Lancelot放慢速度，开到屋子前，草坪早不像原先那样规整，木头瓦片花盆，还有不知哪里扎过来的半扇车门，横七竖八地砸在上面。Percival就坐在这之间，双腿叉开，右手拎一瓶Chateau d’Yquem，左手端个断了脚的酒杯，两只狗围着他的裤脚管打转。Percival瞧见坐在车里的Lancelot，慢慢举起酒杯向他示意。

Percival脸上手上都带着擦伤，他到Percival跟前站定，从他手里接下酒杯喝一口，“Perci。”

“James。”

“我以为你光着呢。”

“我那是在和你调情。”Percival仰起头，他这时候戴的是Merlin的眼镜，架子比他自己的眼镜大一圈，只得不停地拿手指往上推。

两只狗围了上来，兴高采烈地咬Lancelot湿淋淋的裤脚。

“为什么肉桂先生也咬裤脚管了？”

“我不知道，也许是新爱好。”

Percival说完就抿着嘴唇，眼睛眯起来看着Lancelot。

Lancelot低着头，也回望他。

身后充当了他们三个月的家又塌下来一点。

“你想去我家吗？我家的酒杯还是完好的。”Lancelot说得郑重其事。

“我当你永远不会这么问了。”Percival站起来，仍旧抱着酒瓶。

两人两狗往一辆破车走去，Lancelot坐到驾驶席上，Percival坐在副驾驶，眼睛眯着看摇摇欲坠的屋子。

“任务结束了？”Percival转回头问了一句。

“当然。”

Lancelot踩足了油门，车子呼啸而出，奶牛和肉桂先生显然不满因为爆炸挤压变形的后座，哽直了脖子一路嚎啕而去。

END.

结束啦，还有个番外XD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