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字一刀。

鹅鹅鹅

© 鹅鹅鹅 | Powered by LOFTER

[楼诚]当日 中

阿诚瞪着匣子,心想明楼可得给他准备把趁手的枪。

等到真打开,阿诚脸忍不住垮了一下,里面没枪,倒是有封请柬,白面的封皮,龙飞凤舞的一行“Einladung”。阿诚打开来看,居然是欧洲经济复兴大会的请柬,一愣愣了半天,最后索性把东西都扔回衣橱里,掀开被子,自己横进去,打算安稳睡一觉。

明楼向来如此,天辄风雨,不避不退。

他既不退,自己也不退。

时值孟冬,却冷得出奇。阿诚裹在被子里,胸腹都是热的,脚趾倒冷到骨子里去。半夜里突然供起了暖,一时睡得昏昏沉沉。


阿诚等了一日,想看看明楼还有没有什么交代,到了傍晚,仍旧没有。

非得要他按着套路拿了请柬自己过去。阿诚把西装拿出来,各处检查,举着衬衫到灯下仔细看,领口一圈折线掐得深,这必定是出自明楼的手笔,这人熨衣服有个习惯,下手重,要不是衣服料子好,也不知道要在他手上毁掉多少。穿到身上一看,阿诚顿时没脾气了。

这身衣服在他身上服服帖帖,伸手抬腿的空间正好,这尺寸拿捏得就跟亲手在他筋骨上走过似的。

请柬里的地方近,就在霍夫堡皇宫礼仪大厅里。平日里严防把守,这时候拿着请柬倒是进得轻而易举。明楼留了个枪匣子给他,却不给他枪,阿诚就按着他的意思没带武器,单枪匹马赴会。


一进去就摸出了门道。

里面人影幢幢,东方面孔却总共也没几张,里面最突出的,当是梅思平。

这个人出名,出在五四时烧的那头一把火上,如今出现在维也纳霍夫堡,扎在一群日本人与德国人之间,倒是叫人浮想联翩。

梅思平坐得前,阿诚找了个后边靠门口的位置坐下来。大会还没开,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,说得话也是五花八门,他一人形单影只,尽量不去惹别人的眼。这位置还隔着条走道,从窗户里看,外面也能瞧得清楚。广场停了一排的车,他视线扫过去,至今仍没有看见明楼。

眼睛转了半圈,外边又停了辆车来,黑色的福特,时下里最好的逃跑工具。阿诚盯着那车,看着人下来,居然是火车上把粽子糖吃光的那人。

那人也瞧见阿诚了,进来坐到他边上去,像个熟人似的跟他搭话,“你倒是比我来得早。”

听这个意思,活儿是给他们俩来做的。

“哪里,是车来得早。”

那人露出个笑容,侧着头靠过来,声音也低,前半句还是拿苏州话说的,“于光综,记住了。瞧见梅思平了?”

阿诚点点头。

梅思平坐在他们前头,与另一人说话,后头还有个人,凑在他们之间,说一句跟一句,是个翻译。那与他说话的就是个日本人了。隔了大半个厅,他们在说什么自然是听不到的。有人托着香槟递到跟前,阿诚只摇了摇头,眼睛照旧看着前方。

“你在伏龙芝,应当是听说过的。汪姓这一头,抗日的心本来就不坚定,苦于没有实证。蒋委员长就把这事情交给了戴先生。”于光综视线瞥下去,不与阿诚朝同一个方向。

阿诚听见他说“伏龙芝”,又说“蒋委员长”和“戴先生”,心里疑惑,“那您是哪一头的?”

那人慢悠悠抬起头,阿诚收回视线看他,当他是有话要说,不料那人居然是冲着屋顶翻了个大白眼。

“是我多嘴了。”阿诚自知问了个蠢问题。

“我不过是个为蛇添足的人。”于光综还是补了一句,要阿诚放心,“汪芙蕖那里走漏了消息,让毒蛇探听到周佛海派了人到维也纳来,先前不知道是谁,要是这个梅思平,就说得通了。”

“那我们要做什么?”阿诚问道。

“是你要做什么。这一趟算是你进军统的敲门砖,别搞砸了,也别让他看见你。”于光综平视前方,继续说下去,“既然要投日本人,总要先抛个饵出来。你瞧见那后边的翻译了吗?胸口抱着的那公文包,没离过手。你等在这里,我会把东西带出来,你拿着它向毒蛇复命去。”

说完于光综就站了起来,一面扣上西装扣子,向大厅一侧的出口过去。

阿诚仍旧注意着前面,眼下梅思平一拨像是达成了一致,那翻译把公文包递过来,整个交到日本人手里。

这时候话筒前有人示意安静,大会开始了。

那日本人却突然站了起来,阿诚得了命令等在这里,自然没动。日本人走过过道,也是往出口去的,阿诚想于光综大抵是要准备动手了。


阿诚留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,至于台上是哪一个在慷慨陈词他全然不管。大约过了二十分钟,右边出口猛然爆起两声枪响。礼仪大厅里顿时安静了半秒,随后人声才响起来,有端着托盘的人冲出来,四周警卫蜂拥而去。与会的大多是欧洲各校的教授和财政官员,一时五花八门的语言又响起来,各自叫嚷着寻一条活路。

阿诚顺着势头站起来,向那出口看过去,于光综应当是得手了,人却还没出来。警卫已经冲进了那出口的过道,阿诚紧张起来,他担心于光综的性命。这档口有人却突然撞了他一下,口里还拿变了调的法语喊救命,声嘶力竭的,撞到阿诚身上还挺疼。阿诚皱眉后退一步,一看居然是问他要不要香槟的那一个。

他还在叫,身体往前倾,阿诚以为他要摔下去,大约是法语作祟,抬手就扶了一下。

那人动作快,按着阿诚手臂站直了,嘴里顺势说“谢谢”,脚下没停,一路喊救命喊到了大门口。阿诚再看自己的手心,却多了个打火机。


手头东西拿到,他就知道这一出是于光综放的烟雾弹。立刻顺着人潮往大门口过去,到了门口脚下一顿,外头的警卫竟然没动,仍旧好端端站在各个值岗点,横着枪杆子不让人出去。

他手头没一样武器,硬碰硬就是个死。

一时半会儿阿诚想不出主意,额上汗都隐约沁出来了。他捏着那打火机,倏忽之间有东西从他脸侧飞过去,掩藏在黑夜里,速度飞快。这光景他倒是熟悉,曾经也有人在他脑袋边撩过一枪。

之后枪就打得密集,前边的警卫倒下去,拦着人的警卫豁然被撕开一个缺口。阿诚跟着人尖叫,脸上匆忙,脚下倒稳,一路冲出去。冲到半途,瞥见于光综那辆福特车向另一个方向开过去,车身后边挨了一排的子弹,仍有警卫在追。

车子到了大路,弯一转,往阿诚投宿的饭店相反而去。

怪不得于光综开这车来,当真是时下最好的逃跑工具了。


阿诚回了饭店,锁了门就往床上一躺,这一路他就着天黑,硬是跑着回来了。打火机他还捏在手心里,喘匀了气才坐起来。

外头这一夜是消停不了了,于光综去的那方向上灯火就没断过,连着他这边的街都开始戒严封锁。阿诚把还在口袋里的请柬拿出来烧掉,西装脱了,趁着饭店还供热水,迅速洗了个澡,等明天戒严过了,立刻离开这里。

当晚阿诚睡得不安稳,霍夫堡遭了袭击死了人,加上梅思平那一趟子事情,脑袋里全是想法,闭了眼睛又想到衣橱里那黑长匣子,想到烟缸流了一地的血,想到鸿鹄,想到家,这字眼在他心头一经划过,又掉进明楼眼睛里去。

这一回横竖是睡不着了。阿诚自暴自弃,黑夜里瞪天花板。

猛然间就听见门锁咔哒一下响了,阿诚拿了枪就从床上翻起来。门打开的瞬间,冷风灌进来,外头人影还没转进来,堪堪露了个大衣角。阿诚已经抬起手,一枪托砸下去,他下的是死力气,要的就是人命。


TBC

评论(3)
热度(47)